桂竹

春天來了，自然谷前往竹平台的小徑上新冒了許多筍頭，神氣地立在路中央。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，很是可愛。

三五月之間，是桂竹筍蓬勃生長之際，冒出來的筍頭幾日不見便抽高了一、二公尺，十分驚人，得要抬頭仰望了。此時鮮嫩的竹筍不採，很快地便韌了纖維竄入林間。

桂竹在春季的多產來自於匍匐的地下莖，這莖上的芽苞，隨著地下莖在地底的擴張四處冒，不只出現在林間，也出現人常常走踏的小徑上。這樣的形態稱為「單桿散生」因為一個芽苞只長一支筍，且隨莖四處漫生，不同於巨竹因地下莖直立而往上叢生，多以一群一群的形態出現。

日文裡竹筍稱為「竹之子」，然而同一支桂竹的地下莖芽苞所冒出的竹筍，並非有性生殖所產的下一代，應屬同家族的兄弟姊妹。在村里曾聆鄉野傳說，說同支桂竹一生僅會開一次花，用盡氣力，燦爛完便掛點；燦爛的花開不是為了誰而表演，而是如有意識般地偵測到「威脅」，所啟動的應對模式。

查翻《台灣竹圖鑑》，作者呂錦明表示，竹開花十分難得。蒐羅了各地說法，可分為三；週期說、營養說、氣候說：日本學者認為竹類會循一定的時間間隔而開花，像是孟宗竹的花期會相隔60年或其倍數120年（桂竹為孟宗竹屬）；抱持營養說的學者則舉出，當竹子營養不良或失去平衡，體內的碳氮比增高，竹子開花的機率就會攀升；也有一說是當乾旱來臨，空氣、土壤過於乾燥都會導致花開。後兩者與鄉野間的威脅說正好不謀而合。

桂竹的平均壽命在十年左右，有句口訣「存三去四不留七」，表示留下三年以下的繼續成長，可取四年以上的，超過七年的淘汰掉。不知道這樣的伐竹口訣是針對什麼樣的用途？苗栗縣照南國小曾經訪談竹編大師張憲平，原來在竹編工作上，一到二年生的竹子水分還多，容易發霉；七年以上的則老了脆化難以使用。走進自然谷的林子裡，的確可以發現倒塌的老竹子在地一踩就破碎，年輕的竹子徒手勉強可以扳倒，但是根本難以折斷，纖維之韌還是得拿出竹鋸。

不過竹齡可以怎麼判斷呢？有些人說「憑感覺」挑久了就會。不過剛開始識竹時，這樣的「感覺說」真是讓我傷腦筋。因為，要憑什麼去感覺呢？我的感覺雷達在竹林裡怎麼樣也沒有嗶嗶嗶呀，在竹海裡迷蹤，玄乎玄乎。

不過日子久了，常在竹林裡挑挑看看，好像的確是看出了一些什麼！一大片的竹林裡，有不同顏色的竹子，有綠、深綠，深綠發點黃，還有看起來垂垂老矣看起來近乎要枯了的褐色。這樣排序起來，應是隨著年紀增長竹身的顏色會漸漸轉深轉黃。新竹則是最好分辨的，竹身是富有朝氣的綠，身上還裹著細細的白粉。

有一群為了幫媽媽找到理想的竹筒來做竹筒飯的部落小朋友，四處訪談，統整出這樣的判斷方式：

一年生：竹籜完整存在，竹稈為粉綠色，有白粉在竹節之下。

二到三年生：竹籜介於剛腐爛或即將消失之間，竹稈底部可能有黴菌侵入，竹稈為淺綠色至深綠色。

四到五年生：竹籜已經消失，竹稈有青苔和黴菌。

我上山依著有沒有發霉來巡一次竹林，覺得有點傷腦筋，因為自然谷非常的潮濕呢，這樣的氣候會不會影響到二到三年生的竹稈提早發霉呢？看來需要長期留心再觀察觀察了。

為了使其他植物有生長的空間，我們在自然谷會控制竹林擴張，時不時疏伐。將枯去的老竹砍下作柴，或鋪於邊坡以利水土保持。閒暇之餘則做做竹吸管、竹杯，或是竹風鈴。

這一天我在山上觀察，正好遇到竹筒飯好手語喬姊，我馬上湊近再向她打探打探。因為關於竹筒飯究竟要採幾年生的竹子實在眾說紛紜。語喬姊偏好一到三年生，鋸竹時也會刻意提高下手的部位，不離竹節太近，讓留下的竹筒可以積點水，作為面天樹蛙產卵休息的地方。

平時和志工一起疏伐，總沒餘裕好好看看頂上的竹葉。為了印證自己對於竹齡的判斷，我四處看看想挑一支好做竹筒飯的。鋸下後聞聞斷面的氣味，啊，好像甘蔗喔，真想拿起來啃啃。嚼一嚼葉片，則是韌的不得了，葉緣還頗為銳利呢。